运河汤汤柳孜雄

来源:宋传文   发布日期:2017/9/19
 
    涉过千年的历史云烟,当我独自躺在床上难以入眠,大运河的滚滚浊浪、匆匆千帆和悲怆的号子一并挤到我的眼前,仿佛我早已回到千年前的隋朝,站在岸边,手扶杨柳,正巧看到赤身的金童玉女拉着隋 炀帝杨广巡游的旱船,步履维艰,权贵们却洋洋自得指点着两旁的村庄,欣赏着正在袅袅升起的炊烟!
    在柳孜东10公里的百善镇运河古道,一栋四层的办公楼正坐在运河其上。南面紧临着303省道,日夜穿流的车辆,让我坐在窗口抬眼就能看见运河那近700年的繁华时光,我已在这里守望了十六个春秋,天天任性的踩着那些被黄河夺道带来的层层黄土、淤泥,一直觉得这些非土著的黄土与隋堤之南肥沃的黑褐土格格不入。这外来的移民虽然贫瘠,却很张扬,稍遇风吹,就四处乱窜,容易使人迷失方向,它却适合杨树、柳树的生长。这些软土有比硬土更优越的毛细血管,可以利用虹吸效应把地层深处的运河水吸取上来,虽然浑浊甚至苦涩,毕竟还带着黄河母亲的体温和营养,养育着河床、河堤上生长的树木、草木以及依河而居的一个又一个村庄:柳孜、百善、四铺、五卜,这些村庄或成了集镇或成了驿站。五里一驿,十里一铺,百里一离宫。为我们在历史的时空中定位着运河曾经流经过的坐标。这些沿河的居民都曾想讨一碗甘甜纯净的运河水,于是把井打在干涸的河床上,汲出的水却又浑又黄,还很苦涩。除了灌溉庄稼,连洗衣洗菜都不行。我喝过那离运河较近的井水,一股浓浓的咸味,还有些浑黄色。这些千年不干的苦水,这些千年不变的一堆堆黄土,其背后是一段段或辉煌或悲壮或凄苦的历史故事。
    我试图沿着地下那仍淙淙流淌的细流来观看历史深处的汹涌洪流。轰鸣的挖掘机,在省道改造时把我的美梦惊醒。1999年9月跨在运河古道上的泗永路正在改扩建,年幼无知的推土机、挖掘机总想用现代化的方式把曾经高低起伏的河道推倒铲平,他们拼命的翻、挖、运、填、削、搬。那些深埋在土层中的瓷器、陶器、船板、桅杆惨遭蹂躏,碎的碎,烂的烂,残的残。现代人对待不可知的、不认识的东西从来都是毫不留情,一概荡平。开工好久都没有人注意到这些破烂玩意、碎瓷烂片是珍贵的唐宋以及明清文物。
    10月,周六早晨。当原百善镇文化站站长赵宗海正在帮忙家人出摊卖鞋时,濉溪县文化局办公室主任开车把他拉走,当时车上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,在那儿不声不响的吸着烟。车子朝西出了百善街,不久就是道口村。那个吸烟的人叫车子停下来,他走下车。随处可见破碎的瓷片、瓦片,他拣些好看的、完整的用袋子装起来。车子颠簸着刚驶至柳孜村东头,路被挖断了,车子过不去。几人就下车步行,边走边拣些瓷片。刚走到柳孜码头遗址附近,几台挖土机、推土机正在疯狂的作业,一堆堆的破碎瓷片在铁爪之下哗哗作响。那人“蹭蹭”几下爬到一个土堆上冲着挖掘机大吼大叫:“停下来!都给我停下来!”。司机、工人被他疯狂的举动震住了,都停下来。“我是省文化所的工作人员,这儿不能挖了!下面都是文物,我马上向省里汇报,任何人都不能施工!”赵宗海这才知道他是省文物所的李广宁。李广宁一边走一边取证拍照,不久他看到码头边有一堆长80厘米,宽30厘米长条石,他对赵宗海等人说,这里可能是个水陆码头。这是老石头!
    他们又沿着路朝西走了几百米,在枣园村的路沟边,在沟的横切面里,他又看到一排排的方洞,里边已没有了什么文物,大约有十几口。李广宁说,这里可能是汉代墓群,由于破坏太重了,已没有多大价值。他们转了一圈,原路返回柳孜街,吃过饭,李广宁就急着要回省里。很快,省文物考古队与淮北市考古所的工作人员就入驻柳孜,对码头遗址进行全面清理、挖掘,对文物进行拍照、登记。经过几个月的挖掘,一座深埋地下的石筑码头重见天日,八艘唐宋时期的木船三艘被顺利挖出,当时就有香港老板欲出资亿元购买。还有数千件各个时代的珍贵瓷器,一同出土,被评为一九九九年全国十大考古之一。它确切证明了随唐大运河通济渠的流向和路线。2013年考古人员又对遗址进行了二次发掘,发掘面积900多平方,出土了来自唐宋时期20多个窖口的瓷器近万件,并被重新定性为宋代石筑桥墩。
    在柳孜这个神奇的村庄,自东汉建立以来,曾经以古镇的形象繁荣昌盛了千年时光,柳孜镇在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华章。且不说那七十二座庙,九十九眼井的辉煌。传说这里就是相王老爷的故乡,每年农历三月十八会,周边的人依然自发的聚在这个古老的码头旁,或交换生活物资或搭台唱戏。柳孜出了众多的戏帮,泗洲戏、拉魂腔、豫剧还有高梆,一个个在方圆百里都是响当当,真正了解柳孜的历史应当是在隋唐,一条争议的运河从这里汹涌流向远方,这里是通济渠的故道,运河曾经繁华的遗响,风云在这里聚会,历史在这里留下重重的一笔。柳孜镇在历史的版图占据着要塞的风光,唐朝农民庞勋起义时就派重兵扼住此黄金水道,与唐军争锋对抗数月之久。淮北男儿醉卧杀场,一时柳孜兵戈如芒,血流成河。英雄的气质就此埋下种子,代代传唱,汤汤一河水,滚滚破风浪,万古一雄镇,车马踏高堂。
我不是历史学家,无从考证到底是先有的运河还是先有的柳孜镇,但民间的口传倾向于古镇更久远。这里是汴水和柳江交汇的地方,甚至传说柳江口就是大海的入海口。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,当地人还常常在下暴雨时,男女老少都到码头的最高处叫做高场的地方拾海牙。据说海牙就是一种生长在海中的大型贝壳,十分美丽好看,上面凝聚着时光雕琢的幽光。历史上,每一次地质变迁总会留下些痕迹,等待后人去挖掘欣赏。无疑,运河的持续通航把柳孜这个古镇钉在历史的图集之上,与临涣、永城、徐州、宿州共同构成了黄淮平原上一个纵横相依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和军事坐标。
    只是在黄河的冲击下运河渐废,柳孜遗落成一个村庄。依然杂居依偎在运河两旁,不见了滔滔柳江,不见了风帆桅墙,不见了运河汤汤,只剩下一石筑码头高高在上,横亘在历史的中央,无声诉说着当年的盛况。直到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码头上那些方整的条石被拆下来垒进墙基,余下几块被垫在百姓堂前。我们对待历史遗存就这么简单,能用的地方旧物利用,不能用的则弃之不管,人要吃喝拉撒,哪有闲心对一堆乱石品谈。一九九九年,柳孜古镇的历史被铁牛掀了个底朝天。不知从何时运河古道成了驿道,传递国家的危安,仅存的杨柳依然茂盛。驿夫的马蹄踏起黄尘,遮日挡天,两道大堤把路围在中间,风雨可以短时改变一个土坝的地貌,渺小的百姓可以载舟也可以覆船,经过数年的改挖、疯铲、搬运、烧砖,曾经高几丈的大堤几乎无处寻见,曾经处在河底的路成了高坎,车辆穿梭,人声攘攘,现代文明的飞速发展,让河堤两岸重现新的蓬勃生机。遍野皆是墨绿小麦,红瓦白墙,成排成行的两层楼房书写着美好乡村的新诗篇。摩托车、电瓶车、四轮车、小轿车、电视机、电冰箱、家庭影院,古老柳孜在新时期彻底换了新颜,人们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,苦守着几亩土地乞食。走出黄土,另有一番新天地,打工、创业、扎根城里边。这是历史,是时代的变迁,谁也不能改变,谁不想改变,滚滚的历史永往直前。
    柳孜码头的偶然发现,为这片沉寂多年的热土,注入了新鲜的文化渊源。一九九九年全国十大考古发现,柳孜码头遗址名列其间。喜讯接二连三,建博物馆设立展厅陈列古瓷、古碗,数千件珍贵的文物、保存几乎完好的超大独木古船,都在诉说着繁盛时古运河的苦与甘。我无法想象和走进那个时代人们的生活,可是这些物品散发着幽幽光芒,穿越时空与今人对酌是何等豪迈,何等激昂慷慨。一件件,一尊尊,都凝结着古代劳动人民的血和汗。谁说文物无言,他们就是历史最忠实的证言。隔着厚厚的玻璃摸一摸,那历史的暖流瞬间传遍血管。唐三彩,维妙维肖。唐代孩儿枕,俏皮可爱,驱暑避寒。宋代白釉小瓷炉,小巧细腻,做工精湛。金代红绿彩瓷俑,依然光鲜。
    柳孜古镇水汤汤,数度风流气宇昂。当一新轮艳阳再次升起在莽莽千里平原上空,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柳孜镇将会再书写什么样的传奇呢!让我们拭目以待吧。
 
  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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